娟娟丘陵,在这青山绿水鱼米之乡的都昌,有一独具特色的民间艺术——都昌鼓书。它从大宋走来,历千年而不夭,并繁衍出多种艺术形式,至今屡屡在省市艺术大赛中夺魁,有的载入国家艺术志书,成为一支永不凋谢的艺术奇葩。
都昌鼓书的道具是一鼓一板,击鼓渲染气氛,打板点拍节奏。这种形式经过了漫长的历史演变。清《都昌县志》载:“唐贞观二十一年(公元648年)从祀”于大成殿的有大批先贤先儒。在祭祀和佾舞图中,乐器有建鼓、大鼓、楹鼓、应鼓、巩鼓、编钟、特磬、笙、笏、篪、笛、瑟、琴、埙、排箫、搏拊等。可见,鼓在一千五百年前已为都昌乐器之最。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都昌各处仍有制鼓者,且品种繁多,堪称鼓之乡。搏拊,空心木乐器,须置架上,由双手或单手击打演奏。大鼓和搏拊只适应坐堂演唱,并伴以锣、钹、铙,却不适应行走、站立和表演。于是,艺人将大鼓改为小鼓,搏拊改为夹板(有二片、三片的),以便携带。演唱时右手击鼓左手打板,需要时,夹板可当扇、当书、当枪、当朝锏等象征性道具使用。
都昌鼓书,俗称“唱传”,而唱传源于“讲传”,讲传始自“讲学”,讲学兴于宋。(宋真宗有言:“秦衰则经术道息,汉盛则学校兴行”。)史载:“都昌之学建于唐咸通中,宋因之,建炎之后更,作者皆有记可考。”
都昌历史悠久,《禹贡》曰彭蠡,汉初设枭阳,上唐置都昌。晋起,都昌文化渐兴。县志载:“生长枭阳五柳乡”的陶侃子侄,励志攻读,楷为乡里;罗隐强山鼓琴吟诗;谢灵运石壁精舍翻经。及后,张九龄、李白、欧阳修、苏轼、黄庭坚、李纲、朱熹、文天祥、刘基、李梦阳、郭沫若等历代文豪志士,在此留下诸多史迹和诗文,共同铺筑了都昌厚实的文化根基。宋后,大批本土理学名儒名仕辈出,如:宋开国元勋刘彦诚六代名臣,理学黄灏父子四鸿儒,吏部尚书彭蠡子兄三进士,兵部尚书曹彦约父子“三士衮,四士冕”,名儒冯椅两代三进士、五臣宦,皇赐儒林邵庆、刘元龙,一门忠烈丞相江万里,“与程朱胡蔡五星之配”的陈浩世历宋元明七进士巨著;明儒邵嵩,名臣余濂,御史余应桂三起三落终身事朝;清师邵良杰,皇爱余靖献,名儒刘豢龙,神童陈章炳,清官邵士龙风披八世孙……举不胜举,数以百计。仅宋进士一百四十余名。他们著书立说,创建书院,教化乡里。宋时,已有汇东书院、经归书院、宝林书院、黄坤书院、张元贞书院等,仅汇东书院广至二十间。“诸生以时读书,习礼其间” ,“终日讲习指南而不知归”——讲学如春风浩荡。及至元明,又添讲堂、书舍、学宫多处,都域四处皆朗书声。自宋至清,都昌文仕著书集说二千多卷,经、史、子、集无不囊,而宋居半数多,且有多人受皇嘉御赐。其时,“高者以文艺为媒”,于是,“讲学”派生“讲传”,习诵者见教,失习者见识。宋后,“讲传”风靡城乡,茶馆酒楼不乏其人,阡陌村舍聚合成群。人们从“听传”中得到教化,增长见识,娱悦于心。
元明两代,安徽、湖北灾民纷纷逃至鱼米之乡的都昌,多以卖艺乞讨,将花鼓、道情带入都昌。这种以唱为主,以击为辅的艺术很快被都昌艺人吸收,并知悟以此为业也可糊口也可行乐,于是,将花鼓词、道情曲演变成本土深有根基的“唱传”,即边击鼓边唱传。演变后的击鼓唱传因增加了音乐、道具艺术成分,很快盛及城乡,迅即普及城乡,并有专设书场,同时诞生了鼓书职业艺人。据现存的袁老艺人回忆:师傅张花毛(晚清人)以鼓书为生,在徐埠书场坐场;张幼年在张岭学唱鼓书时,其师傅说“打鼓唱传,唐朝就有”。
都昌鼓书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,形成了两大风格迥异的流派:东南道情腔,西北说书腔。至于何使东南倾道情,未考;而西北重说书有据——宋诸书院多置西北,历来西北“讲传”盛于东南,故“讲”技流传于后而成“说书”,再进鼓书之“唱传”,一路承袭。两派之别在于:道情腔委婉缠绵,坐唱为主,以曲调和音色之绵柔,叙事传情,勾人心魂,悲时催人泪下,欢时哄堂大笑,具有很强的音乐感染力;说书腔刚烈,抑扬顿挫,站唱为主,“三分唱,七分说”,表演性强,能塑造人物性格、语调,能模仿鸡鸣犬吠,能渲染车滚马啸、枪炮鸣的、雷电风雨、刀光剑影、厮杀惨烈的气氛,亦可描绘情意绵绵、春江花月的美景,惟妙惟肖,引人入情入景,把“死书说活了” !
千年鼓书凝聚着无数艺人的智慧,他们创作了上自远古神话,中及各朝传记,下至当代故事的无数唱本,内容涵盖中华五千年文明史,如:《封神榜》、《三国》、《隋唐演义》、《薛仁贵征东》、《薛丁山征西》、《罗通扫北》、《薛刚反唐》、《唐明皇游月宫》、《郭子仪挂帅》、《宋太祖三下南唐》、《说唐》、《岳传》、《水浒》、《杨家将》、《五虎平西》、《张勇打擂》、《七侠五义》、《破金山》、《天宝图》、《万花楼》、《卖花记》、《绣荷包》、《四季花》、《贩茶歌》、《怕老婆》、《劝世人》、《数古引今》、《大脚婆娘》、《老婆嫌老公》、《新旧婚姻对比》等等,且多数以口传授徒,凭博闻强记一代代流传下来。唱词通俗压韵,如:“自从盘古开天地,三皇五帝到如今”,“开天辟地是哪个,哪个把苍天补起来”;“日出东方一点红,秦琼打马进山东”,“赵太祖雪夜访赵普,刘备关张访卧龙,张良背剑访韩信,文王访过姜太公”;“老人喜欢唐朝传,年轻人喜欢宋朝文,道士喜欢封神榜,和尚喜欢唐僧去取经,小孩子喜欢哪吒去闹海,王金龙喜欢玉堂春”;“说的是一九四二年,赣北来了小东洋”,“三月桃花景,听我来唱一个怕老婆的笑话”等等。几乎所有艺人能即兴创作,使演唱充满激烈、悲壮、传奇、诙谐气氛,使各类听众都能摄取自己的“口味”,踏入书场便废寝忘食。
清代的书场,碰上好年景,一开场就是连续十天半月,座无虚席。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每逢红白喜事说书时,听众都是通宵达旦,不肯离场。有能者还即兴现编参与演唱,这种情况几乎村村都有。鼓书这时还成为展现自我的平台。
鼓书虽然用的是一鼓一板,没有布景服饰,于普通场地,多系盲人一、二,但内容之广博、艺术之精妙却令人叫绝。复杂多变的击鼓和出神入化的演唱,使都昌鼓书达到一种完美的艺术境界。若论难易,击鼓比演唱更为精深。它随演唱内容千变万化,还来于演唱人对内容的理解,驱心使然,且不论几十年难练得指腕随欲。
鼓点声声,或如叩门,或如雷动,或如万马奔腾,或如小溪滴水……那铿锵惨烈的战场,那如哭如诉的悲情,那花粉情柔的甜蜜,无不让人身入其境,亦激越,亦落泪,亦动情。从书场出来,心还浸在书里,成为茶饭、劳作时的话题。鼓书,成为都昌百姓的食粮,成为一种精神寄托。
人们从鼓书中获得的不仅是娱乐,还有知识、情操,心灵的洗涤,精神的升华。有的人听书竟能弃恶从善,改邪归正;有的夫妇竟能破镜重圆,恩爱如蜜;有的青少年竟能以书为模,忠肝义胆,征战疆场为英烈……都昌鼓书之所以千年繁衍不息,正由于她的精神魅力所在。
都昌对鼓书的钟爱,潜移入寻常生活,并发展为多种艺术形式。盛于明代的《扎化子》就是其一。叫化子每遇喜事乞讨,以瓜瓢当鼓,击鼓贺彩,其主体唱词就是鼓书《十字》。此舞已收录于《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》。都民吃饭敲桌当鼓,睡觉拍壁当鼓,劳作击锹当鼓。同时,“讲传”派生了“讲故事”,而使都昌也成为故事之乡。以至单田芳一开讲,都昌百姓宁愿放下食中碗,停下手中活,也要一听方休。鼓书还繁衍了千百个坐堂曲艺团,“三分白,七分唱”,乐队和演唱由鼓板指挥。鼓书又催生了渔鼓,集鼓板、道情、念唱、表演于一体,扩大了演员阵营,成为舞台艺术的新门类。更为可喜的是:渊源深厚与鼓书相连的文化遗风,还造就了都昌历来成为赣北地区的“状元之乡”。“含辛茹苦,读书第一”成为都昌精神。
一九五八年,文化部长视察都昌文化工作,都昌被评为“全国群众文化先进县”,鼓书和故事都是重场戏。一九九0年,都昌土塘文化中心再次登上全国先进榜,村村普及的鼓书演唱功不可没。上级领导夜访基层时,闻村野荡漾阵阵鼓乐,不禁惊叹:“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!”
都昌鼓书曾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十至七十年代,创造过辉煌的精神业绩,这种精神激发了人们极大的热情,转化成巨大的生产力,为建设祖国发挥了特殊作用。在数十万人民改造山河的战役中,鼓书就是号角,就是万马奔腾的扬鞭。电影《英雄儿女》中王芳的击鼓催军,似乎就是都昌的实景录像。在鼓书的激励下,民工挑土把小畚箕改用大板箕,撤大板箕换大谷箩,寒冬竟赤膊汗流……那种场面,令惰者毛骨悚然,无地自容!简直不可思议,鼓书竟能演绎出如此波澜壮阔的战斗诗篇!
近年来,县文化部门对这一传统艺术不断进行挖掘、改造、发展,取得了一批优秀成果。一九八一年,艺技精湛的朱毛仔以创作书目《智取敌碉堡》和传统书目《苦媳妇》,同师弟刘天保在“江西省曲艺会演”中双获创作表演一等奖;二00四年,县文化馆采渔鼓形式,以崭新亮丽的面貌艳登舞台,一书《银珠璀璨照水乡》两摘全市会演金皇冠,并获七项嘉奖;二00六年,改编创作的《开拓进取江地人》获全省会演一等奖;移植书目获南京军区会演优秀表演奖;二00七年,改编创作的《畅廉谣》在九江市文化遗产会演和系统会演中再评双第一。都昌已有六个书目入选《中国曲艺音乐集成》,成为中华民族永久性文化资源。
我们紧信,都昌鼓书必将以其厚重的文化价值、艺术价值和精神价值,作为我国民族文化遗产得以重视、保护、发挥更大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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